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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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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甘甜離開的最初一年多時間裏,封景寒一直飽受失眠折磨,夢也是做得很頻繁。好像是身體機能出了問題,其實是在下意識自虐。

他一直還沈浸在甘甜離世這件事中走不出來,心裏有很多自責與愧疚,強迫自己沈浸其中,不讓自己輕松地活著。

只要想起那一連串的事情,就會得出同一個因果。

他沒有發現甘甜在和他相處了兩年後已經對他動了真心,從這裏開始他就很該死了。然後他用自認為的很高尚的愛想要成全甘甜,提分開是給她自由,其實結果是讓她有了不開心。

甘甜因為他提出放她自由而不開心,所以那天晚上才會不願意回家。

把這件事的因果連起來——如果不是他提分手,甘甜不會在那晚留在玉楚街逛夜市,他也不會過去找她,也就不會把那場與她無關的災難帶給她。

本來應該他一個人承受的事,本來死的人應該是他,卻因為他把甘甜牽累了進來,因為她為自己擋了致命傷,換了結局。

他即便已經能夠接受和直面甘甜已經死亡這個事實,也做不到心安理得、吃飽喝飽睡穩地開心活著。

他以前就是一個工作成狂的人,現在更加極端。

每天除了上班、應酬、自責、痛苦失眠,生活裏剩下的其他事不多。

至於家人,他還是不願意見封夫人,好像是把當時的事都怪在了封夫人頭上,其實只是因為做不到原諒自己。

他沒有辦法一邊悼念甘甜的亡魂,一邊當作所有的事情都沒發生過,去和封夫人冰釋前嫌,並且開始自己的新生活。

一年兩年三年,如同機器人一般地不帶活人感情地熬過這些時間,封景寒也仍然完全沒有一絲要和封夫人和解的意思。

他變得比認識甘甜以前那時候還冷漠很多,仿佛渾身的血都是涼的,很少真笑。

談生意應酬的時候分外客氣,扭頭離開臉就恢覆成了冰塊。

封景寒一直把自己困在這樣的狀態裏,活得毫無情感,也讓封夫人生生受了三年的折磨。兩個人之間的心結結在那,封夫人心裏早擰了個巨大的疙瘩,堵得她三年來都沒喘過一口順暢氣。

時不時憋到氣虛無力,會想——怎麽就把好好的日子過成這樣了?

實在憋不住的時候,她會厚著臉皮硬著頭皮去找封景寒,但基本每次得到的結果都一樣——不見。

今天仍然是大半天恍惚虛度,和老姐妹吃了下午茶,心情也沒起色多少。坐在車上,看著車窗外春日暖光消了大半,封夫人抿口氣,臨時改變主意:“先不回去了,去公司。”

司機師傅沒什麽可說的,直接應一聲:“是,夫人。”

車子直接開到公司大門外,車門打開,封夫人從車裏出來。

她以前還見不出什麽老態,因為活得輕松,也註意保養。而過去這三年過得特別壓抑不順心,人老得快,現在站到陽光下,斜光打上側臉,已經能看到眼角有細密密的皺紋。

她下車後直接踩著高跟鞋進大門,進去後不需要出聲打招呼,公司裏的前臺保安都認識她,直接把她領上電梯,帶她上樓。

她基本不管公司裏的事,來公司當然不是為了正事,她是來找封景寒的。

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,不管她是去封景寒的別墅還是來公司,都見不到封景寒。

她還沒能到頂樓進封景寒辦公室的大門,就被李興奇給攔了下來。一通婉拒說辭過後,客氣地把她帶到樓下咖啡館坐著,跟她說:“夫人,我請您喝杯咖啡,您休息會再回去。您是真的來的不巧,封總現在不方便見您。”

封夫人面色淡然,放下手包在李興奇拉出來的椅子上坐下來,“沒有一次方便的,別敷衍我了。”

說完示意一下李興奇,“你也坐吧,陪我喝杯咖啡,開解開解我。”

李興奇一副工作時候辦正事的模樣,面色裏帶著點恭敬,在封夫人對面坐下來,卻不主動說什麽話。

而封夫人叫李興奇坐下來,是她自己有不少話要說,至少想知道封景寒的情況,都得問李興奇,於是開口就是:“封景寒最近怎麽樣?”

對於封景寒的狀況,李興奇實話實說:“還是老樣子,這兩年也沒什麽太大變化,對誰都冷冰冰的。”

封夫人嘆口氣,“都已經三年了,他打算還要這樣下去多久?”

李興奇搖頭,“他自己不願意走出來,別人說什麽都沒用。”

封夫人還是嘆氣,轉開目光看向咖啡館的玻璃幕墻外。外面墻壁折角有木香,目光在星星點點的黃色花朵上停留一會,又收回來,“現在也就你跟他走得最近,你幫我們多照顧照顧他。”

這是應該的,李興奇點頭,“您放心。”

說要李興奇開解,但封夫人也沒坐著和李興奇說太多。等咖啡上來,端起來抿了一口,就起身走了。

坐車回家,到家後被拒見的郁結之氣在心裏還沒散幹凈,實在不痛快。悶悶地在客廳沙發上坐著,電視也不開,手機也不看,悶坐到封爸回家。

看著封爸往沙發邊走,開口就對他說:“我又去公司找你兒子了,他還是不見我。”

“自討沒趣。”封爸到沙發邊坐下來,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。

電視裏響起節目的聲音,封夫人悶口氣,“我能怎麽辦?就隨他這樣了?他是我兒子,難道這輩子就這樣不見了?讓你說,一家人這樣,算怎麽回事啊?

封爸目光落在電視上,手裏按著遙控器,“當初你為了逼他分手拒絕見他,還不準他回家過年,也沒看你在乎這輩子還見不見,態度挺堅決的。”

封夫人被封爸堵得悶住一口氣,“我心裏本來就不舒服,你還存心氣我是吧?我當時那麽做,我的出發點也是為他好,不是為了害他,也並沒有真想跟他斷絕母子關系。再說,我要是早知道那丫頭能為他連命都不要,我當時委屈點忍氣吞聲也就接受她算了,可我真沒看出來她對我們封景寒有多真心……”

封爸說話還是不客氣,“你就是沒事做閑的,什麽都想管,管太多管翻車了。封景寒不是十六不是十八,他是個成熟的男人,喜歡什麽樣的人要娶什麽樣的人是他自己的事。他尊重你這個當媽的,你卻從來沒尊重過他。你逼他的時候,只想著他會因為你是他媽而跟你妥協,你拿親情脅迫他,你還想過什麽?”

這些事情,封夫人早在這三年裏放在腦子裏翻來翻去想爛了。但她對於封爸的說話語氣有點不滿,於是回他:“當時你也是反對的,怎麽現在就全賴我一個人頭上了?那個丫頭的死跟我沒有關系,現在弄得我像殺人兇手一樣,我冤不冤我?”

封爸找好了節目,放下手裏的遙控器,“我可沒跟那丫頭接觸過,只是聽你說了很多,你把她描述得太不堪了,我才會對她印象不好。不過現在人都走了這麽久了,說這些也沒什麽意義。人還在的話什麽都好說,不在了,封景寒自己過不去這個坎,打不開這個心結見你,我們誰都沒辦法。”

封夫人無力地靠到沙發上,聲音微虛,“我沒那本事,我有那本事,我給他再捏一個甘甜甜出來。不管那丫頭出身好不好,有沒有教養,給不給我好臉子,只要對他好就行了。我忍氣吞聲一點,想想也不會比現在更差。”

封爸鼻孔呼氣微重,“你要是能早點這麽想,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。”

封夫人想記起甘甜那張在她看來跟妖精一樣的臉蛋,發現已經記不太清了,時間太久,快把那個丫頭的樣子忘幹凈了。

只記得長得過於漂亮,跟禍害一樣。

她對甘甜的死是沒有什麽傷痛感的,只是快被過去這三年的家庭環境逼瘋了,無比想解脫,所以時常忍不住反省自己。也是三年的煎熬和反省,磨掉了她所有的一意孤行和強勢,用親身體驗明白了什麽叫“自作自受”。

她在心裏默默地想,如果可以重來,她可能依舊改不掉對甘甜那樣的女孩子抱有的天生成見和不喜歡,但她會為了自己的兒子做出妥協讓步,讓他過他自己想要的生活,自己不去幹涉。

但是時間不能重來,於是她只能祈禱封景寒早點解開心結,從心底的這片陰影中走出來,別再這麽自虐下去,同時也能原諒她。

————

初春傍晚,空氣裏依舊帶著絲絲涼意,風吹在皮膚上是冷的。

沒有其他應酬,封景寒結束一天的工作後出公司大門,上車回家。

司機師傅隨便放了個廣播,是個情感電臺,女聲溫柔,講的都是些穿校服時期的年少往事。

封景寒坐在後面,對廣播內容沒什麽興趣,側著臉看車窗外還沒染上暮色的街景。

灰的建築綠的草樹,在目光裏快速地閃過,都沒有留下清晰的輪廓。

車子走到一個路燈,停下來等綠燈。

街角人來人往,掛著立體熱狗圖案的烘焙店裏飄出面包香,香味被吹到路面還剩零星。

封景寒的目光掃過店招上的大熱狗,漫不經心地落下來。不經意地掃到一個正從烘焙店裏出來的女人,目光沒有停留,收了回來。

收回來沒有兩秒,他眼睛突然一亮,像被按了某個開關一樣,猛地又擡起頭來。

視線裏,剛才被他掃到側臉的那個女人拎著紙質手提袋,身上背了個寬肩帶墨綠色小包,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一樣,已經走到了全部背對他的位置,結果突然又回了一下頭,朝他這個方向隨便看了一眼。

看到女人轉過臉蛋的瞬間,封景寒心臟驟停半秒,然後瞬間猛跳堵到了嗓子眼。

視線裏的女人和他腦海的女人長得太像,看著那個女人回頭隨便看一眼後轉過頭繼續往前走,封景寒語氣急沈地出聲讓司機師傅打開車門鎖,然後不顧一切地推開車門下車,腳步跟隨視線,都在失控邊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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